楊樹軍出版《子曰我曰》,從一位小學校長的立場上對《論語》及孔子的理解。 (受訪者供圖)
深圳商報記者 夏和順
2500年來,解讀《論語》者比比皆是。作為一個新近加入者,楊樹軍自有與眾不同之處,比如對第一章第一節,他說:“老師在第一堂課里試圖告訴他的學生:為學原本是一片歡喜大境界。”
楊樹軍是深圳寶安區的一位小學校長,他講《論語》的成果匯成一本書《子曰我曰》于近日出版,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文學院院長過常寶在此書序言中說,書名定為《子曰我曰》,意即“孔子是孔子,我也只是我”,“你喜歡高頭講章,我則是故妄言之”,楊樹軍無意自立為“楊子”。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楊樹軍說,這本書是他從一位小學校長的立場上對《論語》及孔子的理解。他還說:“每一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孔子。”這句話,也是此書的副名。
希望學生們“自然長大”
楊樹軍早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與現任北師大文學院院長過常寶教授是同學,過常寶在本書序言中稱楊樹軍“思慮敏銳,性情溫和,有君子之風”。如此教育背景再加上“君子之風”,應該是天生教育家的材料了,但楊樹軍的教育生涯依然經過了一段從游離到回歸的歷程。有一段時間,他的思慮多是關于文學和人生的,他的第一本書是《每一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從題目即可感受濃郁的鄉土情結。
年歲的增長和父親的角色加速了楊樹軍的回歸歷程。他曾經出版《每一個自然長大的孩子都是天使》,在這本書中,他以一個父親、一位校長、一介書生三種身份、三個視角,來反思中國的教育問題。他從自己的感受出發,娓娓道出一個身為父親、教育者和知識分子對目前教育的憂慮,探討和求證著如何讓教育回歸本源,如何沖出、打破現存教育體制的窒梏,讓孩子獲得身心自由,并具有獨特的創造力。
他的女兒是在“自然長大”的理念中成長的,13歲的時候,她就給爸爸的書寫序了。她說:“爸爸曾經用‘熱情奔放、活力四射’來形容我,是他的‘散養’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我,13年的時光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楊樹軍希望自己的女兒“自然長大”,也希望他的學生們“自然長大”。他在學校里開辟了十余塊菜地給學生種,他并不希望孩子們每天面對的都是書本和作業。對此,過常寶評價說:“顯然,這是一個有著強烈責任感、有智慧,并能夠身體力行的人。”
作為一位校長,楊樹軍用兩年多的時間將《論語》解讀了一遍,而聽眾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們。他每個月講兩次,每次90分鐘左右,這便是《子曰我曰》的初稿。楊樹軍一直把《論語》裝在心里,而且固執地希望他的同事也能這樣,因為他相信“每一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孔子”。
如今該如何解讀《論語》
在整理書稿的時候,楊樹軍感覺在一片莽莽山林中發現自己只是迷失在一個淺薄的洞穴里,甚至不知道即使這個洞穴深入進去也可以洞察整個山林的秘密。他說:“很多時候我們急于表達意見卻不自覺輕浮,我們沒有耐心去了解和思考,從這個意義上講,回歸經典—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有價值的,盡管微不足道,但是一個正確的端緒。”
楊樹軍說,“人們對孔子要么頂禮膜拜,要么嘲弄奚落,其實,他既不偉大,也不可笑。意必固我是孔子明確反對的,孔子的主張是無可無不可,即不主動、不刻意—甚至根本不起意。”
楊樹軍解讀《論語》,原本的目的也不為傳播儒學,即便是可以傳遞某種價值觀已經屬于意外之獲了,諸如信守中庸,努力在形式與內容之間做出適當選擇等。他認為,在傳統中國社會中,禮首先表現為禮俗,它無所不在,無人不包。中國歷史上春秋戰國及殘唐五代是禮崩樂壞的兩個高潮,禮壞與社會動亂之間有著十分明顯的因果關系,接下來的漢代尊孔,宋明也是儒家大發展時期。
楊樹軍潛心閱讀《論語》,他認為即便什么也改變不了,也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內心,在心里自我重現傳統中國式的美好時光。
轉述也面臨著選擇問題
《論語》存續了2500年,在經歷過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它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不可動搖的經典。楊樹軍說,《論語》各篇章雖然沒有集中的主題,但整體教化力量卻非常強悍。無論是偶然還是必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孔子塑造了中國民族性格和文化心理架構確是沒有什么疑問的。出自《論語》的數百個成語早已滲透在每個人的言語中,每一個講漢語的華人都能隨口說出一些《論語》里的“道理”。
他認為,仁義禮智信忠勇恕,甚至一個“中庸”也基本涵蓋了儒家思想的精髓,這些品質說起來都很有誘惑力,即使自己做不到,板起面孔要求別人去做總是沒有錯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獨特的民族氣質:含蓄、內斂、節儉、隱忍、熱愛自然、重視家庭,愛面子、講排場諸如此類。
2000多年來,解讀《論語》的著作已超過兩千種。一千個讀者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孔子的讀者應該是數以億計。楊樹軍相信他講《論語》也難免拾人牙慧,他做的工作僅僅是“轉述”而已,好在孔子本人也奉行“述而不作”。但轉述也有一個選擇的問題,他認為如果他的勞動也有價值的話,那便是如何選擇的問題了。
楊樹軍自認為在《論語》里浸潤的時間不夠,他講的基本上是他知道的全部。他認為,講《論語》單單讀《論語》肯定是不夠的,諸子百家、歷史文化應當有所了解,這就更不是三兩年的工夫所能達到的。
怎么來講《論語》呢?前賢的做法大多是重點字詞注釋加翻譯,今人也喜歡再加上自己的體悟,也有人只是將孔子作為一個由頭,其實是在自說自話,還有人干脆把孔子當成反面教材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論語》盡管是當時的白話,但畢竟過了2000多年,今天讀起來已經十分拗口,因此一些字詞與現代漢語之間的聯系必須講清楚。他想盡量避免去翻譯,又要照顧忠實原文,更專業的學者往往要設法讓原文的每個字都有著落,如此較真,還要傳情達意,對歷代大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另外,如果能借助《論語》學習一些歷史文化知識也算是額外收獲。
他認為自己畢竟不是給文學院的學生上課,也不是搞學術研究,精準沒有并不是最重要的。重點字詞要照顧到,但“解讀”當能更準確表達要做的事情;一些篇章歷史上的歧義很多,他只介紹他比較傾向的一種,必要時也會兼顧其他。